■重庆酉阳水利水电实业开发有限公司　姚明祥

夏天水草丰盛，牛儿肥壮。

牛崽推着轮椅，茫然地满街转悠。轮椅的主人喊推东便推东，喊慢点就慢点，喊停下就停下，像个很听话的机器人。有人问轮椅主人：“泰老板，这推车的是……你娃？又讨了个老婆？”轮椅主人得意地说：“是嘞！”

每当这时，机器人就成了小活人，把羞红的脸埋下，头抵在轮椅背上，闭着眼，咬着唇，使劲猛推。轮椅就忽东忽西地在街道两边路坎上乱碰乱撞，轮椅的主人连连骂：“狗日的！在打磕睡吗？好生推！”

夏天很困倦，打磕睡是常有之事。喝斥归喝斥，在炎热的街上，有时轮椅的主人赏给小牛崽一个苹果什么的：“拿去啃！”仿佛扔给一只猪狗。猪狗就猪狗吧，在裤腿上，上下一擦，就算洗了水果，喳喳地连核都想吞下。山寨里哪能随时吃上这么好的东西？饥渴了，只能去草丛刺垄里摘刺梨嚼……城里好哇！

路过街边一所小学校门口，轮椅突然不动了。那宽敞的球场坝，那明亮的教学楼……把牛崽的眼神深深地勾扯住了，可轮椅的主人不停地催：“憨站着干吗？快推，我尿胀了！”

回到家，牛崽帮助他上了厕所，对娘说：“娘，快上学啦……”

娘也说：“是哇，快上学啦……他爹！娃该上城里哪所小学呀？”

“哪所小学都上不成！”

“怎么呢？”

“没城里户口。”

“不是可以读高价吗？”

“狗价！”

“解决打工子女入学那些学校呢？你抽空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嘛！”

“唔。”

再没听见往下说。

娘低下了头，也不再吭声。牛崽替娘难过，更替自己难过，扭头跑进自己的小房间，扑在床上，被子浸湿了好大一块！

牛崽想起了这世上除了亲娘外，还有自己的亲人祖父祖母。牛崽的名字就是祖母取的。他爸妈生了两个娃都先后夭折。轮到刘天富降生时，一家人又喜又忧。祖母说，刘天富小名就叫牛崽吧，牛崽贱，好养，果真就成活了下来。

那日跟娘临出门时，祖母拉过牛崽，摸着头，恋恋不舍，不停流泪：“牛崽呀，你是我刘家的根根呀……爷爷奶奶老了，拖不动了，没法了！万一城里……就回老屋来哟。” 

这时娘走进房间来，矮身坐在床沿，抹把泪脸，沉沉叹气，轻声道：“你这爹说……”

我爹？他是我爹？我爹比他年轻，比他好，每年打工回来，要买新衣服和好吃的东西，还有童话小人书。爹说：“人不读书是夯猪！”要牛崽在家专心读书，爹在外专心找钱，有钱了今后送牛崽留学国外。可爹误入传销……“传销”是什么怪兽？比牛魔王还凶吗？爹呀！我要我的亲爹爹！小牛崽心里哭喊，挥拳直擂床板。

娘说：“你这爹说，过几年让你长大些，就替他管厂子当小老板。”

当老板，谁不想？我亲爹做梦就想当大老板发大财……小牛崽心中回答娘。

第二日清早，牛崽娘去小屋子收拾房间叠被子，却不见了小牛崽。一摸被窝尚热，就见枕头上一张纸条：“娘，我不当他的小老板，我要读书！我回山寨老屋去读村小……娘，等着我，等我长大了来接你回家！”

牛崽娘“哇”的一声差点哭出声来，默默以泪洗面，心下却暗暗高兴：自己的牛崽好肥壮！就转身收拾东西去了……